相知相惜環保事業坊

文章分享：2011.09 Cheers 雜誌第123期

採訪「倒立先生」，理應拍張倒立的照片吧？這個提議卻立刻被黃明正否決了。他說，甚少在談自己的時候表演倒立，因為倒立之於他，是一種「創作的角色」。

果然，每一次要「換個角度看世界」，都非出自倒立先生的獨到觀點不可，不能交由別人安排，變成被詮釋的客體。

黃明正的手掌很厚實。5歲時，他就發現不用人教，自然會翻滾、倒立，於是10歲進學校受雜技訓練，花了8年，練就一身對抗地心引力的能力，更養出個看來很「跳tone」，實際上卻清晰有邏輯得不得了的腦袋。

18歲畢業，空有飛簷走壁的功夫，卻找不到舞台，黃明正當了3年業務後，再考進台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，直到遇到舞蹈家許芳宜和布拉瑞陽。這一次，他決定不再辜負心中那個始終佇立、不曾離開的小男孩。

沒有舞台，不如上街找。一年多前，黃明正開始在各地留下倒立身影，最初，新聞描述他是「七年級耍酷自high」，但隨著黃明正釋出的攝影作品愈來愈多，靠賣藝收入走完近2萬公里的環台之旅、出書，愈來愈多人藉著他頭下腳上的視角，看到對土地的感動與省思。

最重要的是，證明這條路不是走不通！

辦完在台北華山藝文特區的千人倒立活動後，黃明正的夢更大，他要用15年環遊世界。當我請黃明正描述他眼中的倒立先生時，「現在還沒辦法定義，」他馬上回答。「等我去了美國、非洲，在每個地點散發出的可能性都不一樣，我不知道之後會怎樣？但現在絕對還沒辦法定義。」

「林中有兩條路，我選了人煙稀少的那一條。」這是美國詩人羅伯特‧佛洛斯特（Robert Frost）的名句。其實人多的路通常太擁擠，人少的路也未必永遠寂寞，重點是，就像黃明正一樣，只有從想要的方向，才能看到最棒的風景！

「倒立先生」愈來愈有名了，這是你預料中的嗎？還是出乎意外？

我想像過，因為在最痛苦的時候，想像力是最好的鎮定劑。我想像過這些畫面，但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發生，或是不是真的會發生。

比較意外的反而是，我不知道台灣人這麼在乎我做的事。

這反而是你比較意外的？為什麼？

環台時，意外發現台灣的土地變得很不堪，我以為台灣人是漠視的，但當我把這些訊息帶回台北發表，我發現觀眾非常震驚而且在意。

包括我跟大家分享，我覺得很多人的工作不是自己的興趣，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夢想時，大家都很有共鳴，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你的故事之所以能激勵這麼多人，我想就是源自你對夢想的堅持。開始時，你想過失敗的可能嗎？

我每天都想放棄，每天都覺得快失敗了（大笑）。原來夢想路上會發生這種事，原來《夜市人生》的劇情會落在自己身上。

每天都遇到挫折，不管是沒有錢的時候、好累的時候，每天都有「要走不下去了」的底限，然後每天都要整理自己，看有多少力氣能繼續往前。

「整理過後」能夠繼續往前，你一定找到了往前的答案？是什麼？

昨天我又去找一個好朋友complain（訴苦），朋友開玩笑說，只要抱持正義，必得天佑（大笑）。

他說，當你在過程中扶持很多人，一定會有更多人幫助你。所以不用想太多，繼續做就對了。

昨天我得到的是這樣的力量。平常我會鼓勵自己，夢想的路比現實辛苦1千倍，可是快樂1萬倍，因為心是自由的，所以痛苦也是正常的。再來，夢想有多大，能耐就要有多大，考驗都是過程。

第1次在大家面前倒立的心情，還記得嗎？

我沒有上過一堂攝影課，我倒立的第1張照片，是一位清道夫大哥幫我拍的，因為當時我連相機都不大會用。看我在摸索，那位大哥就走過來問我：「少年ㄟ，你在做什麼？」我說我要倒立自拍，他一聽就說要幫我拍，於是在基隆車站拍下了第1張。

到今天為止，算過已經倒立多少次？

這很難算，我拍了1,200張，平均每張要花90分鐘。90分鐘中算倒立5次好了，大概有6千多次；要是再算影片，可能有1萬次。

第1萬次倒立跟第1次比較，心情有沒有不同？

就我自己來說，是一樣的。但對整個世界，可能不大一樣。我還是重複做著想做的事，但當作品的量愈累積愈多，各方面可能都改變了。

說到改變，你真的改變了很多人對「天賦」的定義。在你之前，沒有人想過「倒立」這個動作，竟然可以延伸出這麼多。要是有人問你，是不是身上只要有任何「特異功能」，都能像你一樣改寫人生，你會怎麼回答？

我通常會說，找到你真正喜歡的，就算它是別人眼中的垃圾，但只要用心經營，垃圾也會變黃金，不管它多奇怪。

夢想如何不脫離現實、如何有社會性，其實是非常繁複的過程，而且它需要某種特質，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。像我，這種特質可能是很敏感，能嗅出問題，提出討論，但不是每個倒立的人都有。

在我拍的照片中，我不是主角，背後的景物才是。所以照片不讓人覺得討厭，因為它不是寫真集，它的訊息可以一張一張透露，讓人看見「原來台灣這麼漂亮」，因此而感動。

我覺得關鍵不是行為本身多酷多炫，不是噱頭，而是背後的思想到底是什麼。倒立先生給大家參考的不是倒立，而是他對生命的追尋。

只是，出走逐夢或逃避現實間，往往也只有一線之隔，你怎麼分辨？

只有自己才清楚是逐夢還是逃避，它牽涉到責任。

我問自己，對現在做的事，我是逃避，還是真的不喜歡？就像我去實現夢想，是要逃避奉養爸媽的責任嗎？但我很清楚，如果我不朝這個方向去，我會很不快樂。唯有完成了，我才能對他們盡責。

我的工作夥伴也一樣。一開始，我完全沒辦法給他錢，他還是願意來幫我。現在我有一點錢了，我就會跟他仔細說明工作時數，可以付他多少。我沒有迴避這些，一直在面對。

你心中有沒有一個人生典範，引領你追求？

不是一個人，是千百個人。我喜歡很多人的樣子，但他們也有我不喜歡的部份，所以我就想辦法克服不喜歡的，實驗能不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走。

比如我喜歡機車行老闆白手起家，現在還可以照顧員工，可是我不喜歡手整天油油的；我喜歡表演者在舞台上光鮮亮麗，對自己控制力十足，可是我不喜歡一個人只會表演，所以就去學寫作跟拍照。我覺得只當作家比較窄，那就去旅行，到很多地方 。

我努力讓自己過想像中理想的樣子，把不喜歡的部份去掉。

你自己看，在所屬的世代中你是少數嗎？

我覺得是少數，雖然我知道很多人在角落中跟我一樣，但像我一樣幸運，找到自己的人，1萬人中頂多1個。如何讓萬分之一變成千分之一、百分之一，這是我要努力的事。

我常在演講中說到實踐夢想時會遇到的狀況，包括如何面對自己和現實中最脆弱的那一環。夢想會像雪球般愈滾愈大，你要知道最弱的地方在哪裡，先去加強它，雪球才可以一直滾下去。

我把環島取得的各種素材，轉換成劇場的、展覽的、書、紀錄片……各種作品，都跟我後來發現的「天賦」、「夢想」、「土地」這3件事有關。當我一直說，它就可能成為主流意識。

我的目的是從台灣起步，紅出去，再把世界最好的東西帶回台灣。

那麼，假如不考慮可行性，倒立先生最想在世界的哪一端倒立？

跟北極熊合照。

沒有特別原因，只覺得很有趣，不過，我怕我倒立的時候，牠會來攻擊我（大笑）。

如果有人現在準備採取行動追夢，你的建議？

我的經驗是，這是一步一步慢慢來的。但我的例子比較極端，我讓自己沒有退路。

看清楚自己非常重要。追逐夢想會成功，前提都是有很高的自我覺知，清楚自己有或沒有什麼，然後一步一步前進。